後記:104研究所推甄自傳
我的諮商哲學
我的諮商哲學
諮商,是人性化的,它使我成為自己。
諮商,是性命相見,因為它,我得以謙卑地向生命中的人事物學習
諮商,是生活風格,思考方式,是我與世界的互動。
諮商,不能是盲目的「專業」,容忍非人道行為。
諮商,不能以「市場化」有錢人或生病的人為榮。
諮商,不能被權力者壟斷,被證照箝制。
諮商的工作模式,可以是低耗能的。
諮商的策略技術,蘊藏於尋常生活。
諮商的人文精神,在於性命相見,映照天地之間。
生活,諮商作為一種生活況味,深刻且撼動人心。在呼吸吐納間,感受彼此生命的喜悅、痛楚、療癒與膚慰,體會直入人心的生命質地。人與人交會片刻的相知相惜,相視而笑,或默默無語。呼應一句自己的體悟,「諮商即生活,生活即諮商」。
職業,諮商作為一種職業志向,是用生命踏出諮商室以外的路,是不屈服「專業」=「學歷+證照」的個人實踐。如此的勇氣與膽識背後,一是從小對於個人家庭社會、心理與行為的敏銳體察,二則深受生命困頓與求生意志激發。
國小五年級,自願擔任輔導股長的我,得以近距離感受不同輔導老師的人際風格。當時是民國八十四年左右,同學間盛傳「有問題的人才會去輔導室」。我不在乎同學訕笑我是「單親家庭的小孩,需要老師輔導」。記得,一個從國小輔導室離開的午后,斜斜的陽光灑落在校園牆角,我領略著「追求療癒,卻迴避痛苦的人,不懂人生」的深沉。
「生命中的疼痛,有它自己的出口」那時常凌晨溜出門,享受無人街道的清靜,迴避超市店員的目光,安靜地瀏覽一排排貨架。20年後回顧,那段經驗撫平內心無端的煩憂與失序,於精神世界覓得寄託。國中時,我另有結論,父母親不是一開始就懂得如何做父母的,她/他們也是人,有著自己的七情六慾,脆弱與人性。「人即目的,不是問題」,出於對人的關懷與興趣,我捨棄南京大學工業管理系,進入國立嘉義大學輔導系就讀,卻經歷不少挫折失望。主因有二:一、輔導諮商對於人類處境的理解有限,二、諮商人未經系統化的人性訓練。
一、「不理解人性經驗的諮商,具有傷害性」與「尊嚴受傷」的體悟。大學時期出於困惑或恐懼,曾就「自己喜歡上女性好友」一事尋求諮商,探索自己對女生感到「情欲吸引」卻無「性欲」,男性則相反的身心狀態。諮商老師說:「性欲發展深受生理與情境影響。若目前心儀的女生態度曖昧,要不要試試看男生?」我按捺住無由的憤怒,忽視話語中隱微的歧視與否定,和緩解釋道,我喜歡的是人啊,不是他/她的性別,無法用嘗試的心態,隨便找人交往。多年後從事人權工作,我反覆在他人與自己身上看見類似的憤怒、受挫或不被理解,使我思考並領悟「當人的尊嚴受到侵犯的心理疼痛」,後來閱讀《活出意義來》一書有所感悟。法蘭克寫下:「最難受的不是肉體上的痛苦(不論大人或兒童皆然),而是不公正、不合理的待遇所帶來的精神創傷。」
二,諮商工作者縱使接受人本主義、存在哲學、多元文化與女性主義思潮薰陶,仍不敵十多年內化的社會化歷程。輔導諮商人與普羅大眾一樣,存在隱而未察的社會刻板印象、偏見、歧視、甚至是對人的懼怕。因此,學校輔導,成為解決學生問題的手段。諮商,則以階級劃分客群,誤解「收費昂貴」等同「專業」,「心理健康」=「醫病」的迷思,間接市場化「非富即病」的諮商生態。
當心理諮商遇見社會正義與人權
大學畢業後,我未能擠入諮商碩士班,也不願進入學校輔導系統,為了生存,我轉入社會工作,想藉個案工作,發展多元文化諮商。孰料天主教越南配偶辦公室是個以衝撞體制,爭取移工(貶稱外籍勞工)人權的基進組織,舉凡人道救援、法律諮詢、折衝斡旋、收容庇護一手包辦,我一頭栽進施壓政府、街頭抗爭,與雇主斡旋的高壓衝撞。在勞工運動的衝擊之下,我反思社會工作與心理諮商的社會正義與人權實踐。第一次走進財團法人法律扶助基金會時,我充滿感動地想著:「心理諮商該建立類似法扶的機制,讓被邊緣化、壓迫與權利剝奪的人,能夠觸及法扶,心理健康是基本人權」。 值得一提的是,我曾多次懷疑:「毫無社工背景的我,真的能勝任個案管理嗎?」出於對社會工作的自卑與好奇,第二年我轉入台灣本土社福團體承辦的桃園縣外籍配偶家庭服務中心,近距離觀察大學本科系畢業的社工員,如何從事移民社會工作。
第三年,再赴泰國婦女基金會的緬甸婦幼人口販運庇護所,進行一年的志願服務,一面學習泰緬移工的語言、文化、社會與原鄉經驗,一面與當地工作人員交流社會工作實務,最後,為庇護所社工與輔導員設計具多元文化與人權視角的諮商訓練。
第四及第五年,我返回臺灣,協助勵馨基金會建立移工個管,為其承辦的新北市外籍勞工庇護中心,奠下存續基礎。第四年,人力不足,勵馨對於下年度是否承接庇護所的態度不明,我多次衝撞庇護所團隊、勵馨總會與新北市勞工局,避免其犧牲個案權益,由於挑戰政府公權力、不合理制度,與衝撞團隊內部的作法過於耗能,我因負荷過重,曾想了結生命,卻也啟動內控的心理危機處理機制,試圖平衡身心。無奈兩年下來,仍是身心俱疲,脾氣暴躁,動輒怒罵同事或當事人,不得不離開庇護所,思索低耗能工作的模式與可能。
第六年,為了追求療癒、實踐人權工作,與擺脫社工專業的心理設限,我赴澳洲打工度假,學習當一名跨國移工,長達九個月的求職碰壁、語言不輪轉、身段放不軟,與臉拉不下來的角色衝擊,再再給我新的思考與刺激。我一邊休息,一邊學習以當事人角度看事情,而非專業工作者認為的應該如此。 由於無法容忍勞動剝削,我婉拒低薪工作,索性做起志願的人權工作,發揮就業服務專長,一方面蒐集澳洲法規,確認臺澳非法代辦業者,違法超收仲介費之事實;二方面進行群眾教育與意識喚醒,在各大打工度假社團,張貼法律規定,教育打工度假者,遏止非法招募與求職詐騙。最後,我撰寫調查報導,促請澳洲公平工作專署調查。
最後,諮商作為一種創造。諮商不是從書本、教室或研究室推敲出來的。諮商是少數一群人,基於不同時空背景、社會價值、個人經驗所創造,是他/她們對於心理健康的特定觀點與做法。然而,是人的生命,活出諮商意義,是尋常人家,是歷經風霜的老者,是童言童語的赤子。
諮商的低耗能,對諮商人而言,在於避免無謂的身心耗損,洞悉人情世事,掙脫迷思束縛,回歸人性。對我而言,諮商蘊含武術哲理,太極拳的內在修為,是我潛心修習諮商即生活的靈感。太極拳解:「身雖動,心貴靜、氣須歛、神宜舒。氣為旗,神為主帥,身為驅使,刻刻留意,方有所得。」由於人權與社會工作的壓力大,創傷感重;諮商要避免工作者或當事人不必要的耗能,要輕、清、舒...(引自余德慧人文諮商的膚慰要素),避免徒損雙方心理能量。
諮商的策略技術,蘊藏於尋常生活。這裡是指,個人促進自己心理健康的方法,不在聚焦問題症狀,而在促進心理健康。心理健康,既是個人之法,勢必得由個人經驗出發。諮商工作者一方面向當事人學習,從他人生活細微處著手,借力使力,一方面由得當事人成為自己,活出彼此作為人的人性尊嚴。體現太極拳解「須要從人,不要由己,從人則活,由己則滯,尚氣者無力,養氣者純剛」的精神。
諮商的性命相見,映照天地之間......,彼此回歸人性,感受天地萬物間,人的存在與彷彿空無,這種看見生命、超越個人存在,與天地融合的體驗,紓解橫亙人心的疲憊沉甸。
結語:「專業不等於學歷+證照」我從未接受社會工作的訓練,卻被人認為是社工本科系出身;我打從心底認定自己是諮商人,卻不得其門而入。這背後的隱憂是,臺灣的社會工作與諮商學術/實務界,傾向將職前培訓與一張紙作為入行門檻,漠視工作者的人性追求與專業實踐。六年來,經歷社會工作與國際人權的洗禮,專注社會現場與跨國文化的生活觀察、反思與實踐,我看見諮商吸納人權視角的可能。從茫然到篤定,追求諮商實務的效能、人性化與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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